與死神的拔河賽

       六年前為了買房子，跑遍新竹地區新推出的房屋銷售案。有一天，走進一個剛推出的銷售案，一進門就聽到接待的小姐很有禮貌的問我：「黃醫師，您來看房子嗎？」，聽後心裡微微一震，怎麼有人認識我？隨後想到，應該是我服務過的病患或家屬；果然，她接著說，謝謝您在八年前，救了我弟弟一命，現在，他有一份穩定的工作，也結婚生子了。

        時光拉回1993年，當時我擔任外科住院總醫師，有一天晚上接到緊急照會，有兩位車禍重傷病患送達急診室。一對即將結婚的年輕戀人，騎機車採購完家具回家途中，被一輛疾駛而過的汽車猛力撞擊倒地。初步檢視兩人的傷勢後，發現女孩大腿骨折及頭部外傷，男孩腹部腫脹且血壓測量不到，判斷有腹內出血。正在做初步治療時，男孩的家屬趕到醫院，當時家屬有意要將兩位病患轉診到醫學中心治療。我向家屬說明，女孩的情形還允許轉診，但男孩有低血壓休克，不適合再耽擱，必須立刻手術治療。聽完我的解釋後，姊姊當機立斷的表示，同意弟弟在新竹醫院手術。

        手術結果發現，男孩肝臟嚴重裂傷，導致三千西西內出血，幸好即時手術，切除部分壞掉的肝臟，輸了五千西西的血，才暫時脫離險境。把病患送到加護病房，已經是凌晨四點了，回到宿舍小睡一會，七點鐘，護士小姐通知我病患的血壓又下降，我立刻趕過去，一看腹部引流管，引流出的是不會凝固的血水，且速度很快，不一會兒一袋一千西西的袋子就裝滿。根據經驗判斷，這是大量出血及輸血後，血小板及凝血因子消耗過量造成的出血，最有效的救命辦法是輸入剛抽出的新鮮血液。

        聯絡新竹捐血中心，工作人員表示，沒有這麼多新鮮血液可用，我要從哪裡找鮮血？腦筋一轉，記得學長曾告訴我，可以聯絡軍人勸他們捐血。於是我聯絡新竹憲兵隊指揮官，聽完我的報告後，他爽快的一口答應。不到二十分鐘，二十位憲兵弟兄出現在檢驗室門口，慷慨的捐出總共五千西西鮮血。輸完二千西西，這位男孩的血壓就已經穩定，引流管流出的血水也明顯減少，我也鬆了口氣。

        一星期過去，男孩仍然昏迷不醒，腹部還是腫脹，推論可能原因是受傷的肝臟，已經瀕臨衰竭邊緣，肝功能指數不斷爬升，加上凝固在腹腔內二千西西的血塊，有可能壓迫到肝臟的血管，使流到肝臟的血流量不足之故。這情形令家屬和我們擔心不已，每天查房我都看到男孩的媽媽，在加護病房門口跪地膜拜神明，祈求兒子能度過難關。

        除了等待，我能為他做什麼？和主治醫師多次討論後，我們建議家屬讓他接受第二次手術，清除腹內血塊，以減少對肝臟血流的壓迫，應該會有幫助。姊姊聽完後代表家屬同意接受再次手術。手術後第三天，男孩終於醒過來，並轉入一般病房，一星期後順利出院。

        這場與死神的拔河賽，記憶早就深埋腦海，至今重新想起，還是替這位男孩捏好幾把冷汗。是媽媽的祈求感動上天？是憲兵弟兄的熱血幫助？還是我們醫術高超？或許都有吧。我認為，我們只是做到應盡的責任，最關鍵因素應屬姊姊對我們醫療團隊的絕對信任，若不是她，這位男孩可能已經不在人世，她才是弟弟真正的救命恩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