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不及長大的『小魔女』

欣欣，是拔拔眼中的「小魔女」，更是最甜蜜的負荷呀！
欣欣的拔拔與麻麻為了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孩，花盡了所有的心思與方法努力調整生活作息、調理身體健康，只是天不從人願，經過五年多的時間仍無法如願以償，正當決定放棄的同時，小生命就突然地降臨。

拔拔將欣欣的到來形容為『上天給的驚喜』、『意外的禮物』，拔拔如獲至寶一般，從得知的那刻起就不斷揣想著欣欣的樣貌、性格及其種種，看著欣欣愈發清晰的輪廓，拔拔甜甜的描述著欣欣眉宇之間傳遞的信息、清靈的單眼皮眼睛、嘴唇的形狀和厚度彷彿就是他的翻版，我細細聆聽拔拔對著欣欣五官的細微觀察，這也讓我對欣欣的輪廓尤為印象深刻。

但是這天…意外發生了，欣欣直吵著要外婆帶她到附近廟宇玩耍，即便夜色有些晚了，外婆拗不過欣欣的請求，決定帶她出門去。不久後，拔拔接獲警方通知…，顫抖的身體、無力的雙手拿著轎車鑰匙，但卻怎麼樣也插不進鑰匙孔裡，方向盤無法握緊，平時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卻在此刻都變得如此艱難，拔拔內心極度驚慌，因為警方說外婆被機車給撞上，抱在懷裡的欣欣在突來的衝撞下被拋了出去。

到院後，拔拔聽了醫師病情解說，猶如晴天霹靂般的錯愕，欣欣的狀況極差、意識陷入昏迷，拔拔內心的痛楚無以言喻，但縱使內心有千萬個捨不得，仍不願欣欣繼續承受痛苦，經過一番掙扎，忍痛簽下DNR，拔拔說，椎心之痛讓他徹夜未眠，更猶如行屍走肉一般，沉痛哀傷的情緒讓自己只能『拖』著身體緩慢前進。拔拔嘗試從書籍中尋求寧靜，只為能夠說服自己『放手、放下』。他問：『這意外的新生命怎麼就只有短短停留兩年四個月的時間？』真是無語問蒼天呀！

身為社工師，我清楚知道欣欣的拔拔面對的不單單是一場意外事件，更可能面臨即將痛失摯愛的傷痛，我感覺到他心中的悲傷情緒如潮水般湧出來，我關心他的措手不及與無助、同理他的哀慟、仔細聆聽他描述的字字句句，然而，泛紅的眼眶與傷心的淚水都未曾在這位傷心的父親臉上停止過。

父親說欣欣是『小的大頑皮』、『小魔女』，往日，欣欣撒嬌、任性、貼心的畫面都還歷歷在目，但似乎無法再重現。聽著父親的描述，欣欣那活靈活現的表情彷彿就在我身旁活蹦亂跳一般。可惜過去每一幕嬉鬧、相互親親小嘴的畫面都將變成回憶，更令人心傷的是，這『小魔女』的短暫生命道盡了拔拔心中的哀悽：『說來就來、說走就走』。

我細細用心感覺欣欣拔拔的傷痛、支撐著他就要崩潰的情緒、陪著欣欣拔拔藉由照片整理想念、不捨的思緒，拔拔說家裡沒有相機，手上僅有的幾張照片也都是親友給的，而這些都將是欣欣留給拔拔僅有的少數記憶。

拔拔好高興且期待將照片護貝長久保存的提議，護貝過程中，拔拔遺憾未和欣欣合照過，想到再也不能抱抱欣欣，頓感每一天、每一分、每一秒都變得非常漫長，拔拔說：『真的、真的、好想、好想再抱抱她』，團隊人員知道父親的渴望後，為了一圓拔拔心中的夢，二話不說，想盡辦法幫欣欣調整管路、排除安全上的疑慮，順利讓拔拔將欣欣擁入懷裡，那一刻，拔拔壓抑已久的情緒如排山倒海般，眼淚潰堤而出，緊擁的畫面讓人為之鼻酸，拔拔說：『抱著她，就彷彿得到全世界』。不過五分鐘的時間，父親突然驚醒般的望著我，問說是不是已經過了許久，其實沒有，我想是當下擁抱的溫暖讓時間凝結了；團隊滿懷感動，不忍打擾這一刻的溫柔陪伴，拔拔再驚醒已經是五十分鐘後的事了。團隊費了一番功夫，終於幫拔拔和欣欣留下唯一一張僅有的合照，感受著團隊的用心，拔拔不斷的道謝與拭淚，他說：『好滿足，內心舒服多了』，對團隊人員來說，父親這一句話便已足夠。

雖然欣欣呈現昏迷狀態，但似乎仍以不同方式讓大家感覺她的存在，親友悲傷不捨的眼淚總會讓moniter上的數據不斷波動，拔拔與她溝通或擁抱時，也從波動的數據得到欣欣的回應，這也是另一種安慰活著的人的方式啊!

拔拔說如果有能力給予，此時此刻他最想要給予欣欣『生命』，如果沒有能力達成，他則期望讓欣欣『善終』，知道欣欣好轉的機率微乎其微，拔拔探詢著善終的方式，父親說：『呼吸器拔除以後，這小生命就真的沒有了，這隻手要我怎麼伸得出去？』簡單一句話，卻深深感受到父親矛盾的情緒、心內的煎熬。

還能夠為他們做什麼？我心中總忍不住這麼想著。知道拔拔喜歡欣欣的長髮，於是我小心翼翼詢問拔拔是否願意留下欣欣的長髮？拔拔不待思考、立刻同意，我們共同約定隔日完成，我精心挑選可愛、繽紛的素材，希望能夠完成一份「真誠」、「溫暖」、「永恆」的禮物。

悲傷的父親在欣欣後事處理完畢後回院找我，告訴我他心裡還有很多的不捨與放不下，只好在每個夜晚拿起這個禮物盒悼念失去的一切。欣欣父親特地要我代為感謝團隊人員的投入、陪伴與支持，他的內心不但得到撫慰，也得以減少內心的遺憾，多虧葉聰志醫師、黃雪婷醫師的耐心解說，幫助家屬瞭解病情；也協助家屬理解、認清與接受腦死，也多謝3AI護理人員(蓉君、曉慧、金鳳、瓊慧、淑君、月霜、昀穎、雅茹、雅雲、寶嬅)的照顧、努力、體諒與溫柔陪伴，團隊人員盡心盡力的照顧在在緩解了家屬的焦慮及承受的艱苦，有了大家的付出與努力不但富足了家屬心靈需求，也豐富團隊合作經驗，這將是彌足珍貴的歷程呀！